從睡夢中驚醒,房間一片敞亮,
坐在床上恍惚半晌,
日落的時間總比日升更漫長,
他把上午睡過去了。
三年前一場大病,留下后遺癥,
他不得不坐上輪椅,
不是不能走,但相比跛足趑趄,
不如就這么坐下去。
沒有其它事做,他就借著陽光,
一下午悠閑的讀書,
或者翻出筆記,繼續寫些什么,
排遣這悶人的無聊。
筆在他手里如磋如磨了許久,
動筆就是怨艾的詩,
索性擱筆,極目遠眺找尋意象,
一座三十層的公寓。
黑夜闃寂,他被裹進孤獨的蛹,
蜷縮一點慢慢消磨。
忽而聽見蛾子搶窗,疼痛觸目,
不是燒死就是撞死,
這值得嗎?濃稠的晚里翻個身,
不情愿的直起腰桿,
他再度提起筆,有意照水整鬢,
迷眼牽系韶華歸來。
石墨裂開罅隙,漏出一點光,
時間停駐在四點半,
于是慢吞吞爬上自己的病床,
做一個漫長的噩夢。
夢里他是樹枝上的一朵丁香,
寒風勃哮冷雨抽笞,
摧殘無數的花,他也搖搖欲墜,
在這個吊詭的季節。
他終究還是落下,陷入泥濘里,
巨大腳掌踩在臉上,
一片漆黑、粉碎,繼續墜落地底,
無盡的空落中驚醒。
陽光刺眼,又是晴朗無云的天,
熱氣緩緩擁入室內,
四月也許是一個溫柔的月份,
現實總與夢境相反,
可翻開昨晚的筆記,零零散散,
又都是未竟的殘篇。
翻開,總是翻開那本務虛筆記,
找那句又是那句話:
“悵然若失,是少年皈依真理的
時刻”無休無止延長……
每天每月每年每月每天循環,
囚困囹圄失去時間。
外面布谷鳥在歡歌,孩童巷戰,
他頓時失去了耐心。
夠了!深閨的生活已經受夠了!
必須從這里逃出去,
下樓不算什么,可以乘坐電梯,
一樓的陰影處小憩,
幾個陌生人投來詫異的目光,
前面還有數層臺階,
三年前的冬季,在一片風雪中
被逐出花園的場景,
至今讓他驚懼,但光就在眼前,
必須從鏡中走出去。
返回此刻,三年仿佛僅三個月,
關山櫻、石楠、迎春花
共時芬繁三春,三朵重疊一朵,
填滿整個逝去的空;
畫眉、雨燕、白鴿時高時低喧豗,
或停留或飛出花園——
他望向遠處無限延伸的天空,
按捺不住驚喜的心,
偷偷溜出園門,經過一座橋時,
看見河邊野鴨鳧水,
幾個人游泳,雙腿不由的顫動,
從輪椅上跌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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