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彝人的自我救贖
 
踏著奴隸主的大門
邁進社會主義的道路
爺爺是放羊的老人
爸爸是扒車的強盜
舅舅是吸毒的土匪
木呷的靈魂被“鴉煙”腐蝕
木牛的骨灰埋在索瑪花下
阿衣的女兒沒見過她的父親
阿呷的兒子娶了不愛的女人
我深愛著這片土地
和這片土地上古銅色的人們
千百年來不止我一個人這樣
愛優雅端莊美麗的諾蘇女孩
愛她們古銅色的燦爛和高高的鼻梁
可我們之間隔著千百年來的黑白
還有需要大半生儲蓄的彩禮
在涼山這片土地上
當死去的人的靈魂
回到孜孜普烏時
活著的人會紛至沓來
帶著肥碩的牛羊和傾家的葬禮
那時
死了的人不能活
活著的人不能死

可即便如此
我的父親總在驅魂的路上趕
我的母親脫不下奔喪的禮服
老人們討論著死去的亡魂
而我早已習慣燈火的城市
忘記了牛羊的模樣
可憐到只有提起父親的名字
人們才想起我也出生在這里

我死后
活著的人
一定要把我的肉體
放在成堆的干柴上火化
這是我唯一能以一個彝人的驕傲
和這片群山做最后的告別
我不要棺材
我不要墳墓
你們只需把我的骨灰撒入高山
你們只需把我的名字寫進族譜
因為我的父親如此
我的兒子如此
我的族人如此
我活著的時候忘記了我的母語
我活著的時候丟掉了我的彝裝
我活著的時候質疑著我的信仰
我死了
請讓我像個彝人一樣
做最后的救贖
讓誦經的畢摩
超渡我腐爛的靈魂
如果你們要哭喪
請以彝人的語言哽咽
如果你們要悼詞
請以彝人的語言高呼

我只希望來世還能成為一個彝人
一個光明正大的彝人
像雄鷹一樣
飛向美麗的大小涼山
在比爾拉達的山巒上
裹著白色的查爾瓦
和我的山羊一起
完成一個彝人最后的自我救贖
蒼穹下白霧
白霧渺茫茫
茫茫化露水
露水濕大地
大地生雜草
雜草喂山羊
山羊出羊毛
羊毛織披氈
披氈送姑娘
姑娘心暖暖